半十

无趣的人

【瓶邪】Blue Piano Fantasy

「三季」 系列第二篇

前篇·夏

秋·Blue Piano Fantasy

BGM: BPF1 单曲循环

 

0.

回去的路上他一个人。鞋底从路边厚厚的落叶上蹭过去,细微地,沙沙地响。

直到现在他才感觉到寒意透过毛衣的孔隙一点一点渗进来,他把围巾又紧了紧,回头再看,是空荡荡的广场。

应该是深秋了。

他想了想,转身走了。

 

1.

很多年以后吴邪偶尔也会想起那间老旧的琴房,想起那台牙齿松动的、不知多少年没调过音的钢琴,想起如今琴盖上是不是重新落了灰尘。

只是偶然想起。或许又是偶然路过。“吱呀”一声推开门的时候,琴还在。

那时候他们都还小,可以手拉手一起上学的年纪。虽然记忆里的张起灵始终不怎么爱笑,但他相信那段时间是称得上无忧无虑的。

他没见过张起灵远在异国的、遥远陌生的家人,不知怎的把陪伴视作一种独属于自己的天然责任。从何时而起,又至何时而终,早已和他所不熟悉的那些旋律一起淡忘在儿时的记忆里,他只记得每天放学之后自己心甘情愿地跟着最要好的“朋友”去那间废弃的音乐教室。每天。两个小时,有时候四个小时,或者更久。他不记得了。

“你不去打篮球吗。”大概是刚上初中的时候,他隐约记得张起灵问过他一次,“和他们一起。”

记得最清楚的却只有那一刻内心的感觉,被同学邀请时心底几分痒痒的期待,预备说好的话,全都咽回肚子里,他的回复是:“不去了,陪你。”

其实多他一个少他一个,对张起灵来说或许并无分别。但只是想到这个人独自坐在渐渐暗下去的琴房里,心里就无法控制地变得空荡。

好在也只问了那么一次,此后每一天唯一观众的出席都是默认。

而他像是很自豪,被允许走进一个安静的世界。只有他们两个,与忽远忽近的、他不那么懂得的琴声。

是一天一天汇聚起来的,太久了,久到自然得自己都发现不了,年少时的心思是怎么改变的。

也许只是少年时的某天,他在不知名的舒缓的琴声里,坐在黄昏的影子里睡着了。醒来的时候已经被密实的黑夜包围。琴房里仅有的一盏小灯,忽明忽暗,坚守着亮到深夜,只照亮一排黑白的琴键,琴键上白皙修长的手,以及一半隐没在夜色里的侧脸。

那时候是深秋。夜晚的琴房里很冷。他看见的张起灵像是很遥远。而他的心跳那么近。

然后最后一个音落下。那个人从琴凳上慢慢站起来,走进黑暗里,去握他单薄衣物下冻得冰凉的手。

碰到那双同样冰冷的手的时候,心跳像是忽然停了。

明明知道不会有结局。

 

 

2.

“所以……你要跟我学?”黑瞎子挑了挑眉毛,“干嘛不直接问哑巴?”

“就,让我懂点基础就好了。”

如果他还没有彻底忘记,这是还在上高中的时候。

“那叫我一声师父试试?”

“你这人怎么光想着占便宜……”

总以为,还是能离他近一点,再近一点。

“啧,我还没见着过这么没悟性的学生。你这恐怕已经不只是五音不全了——”

“别吵!你让我再数一下……fa是哪个来着……”

“算了吧,天赋这种东西,强求不来的。”

黑瞎子说这话的时候,像在自言自语。

而他按下那个白键,一直没有松手。

“好吧,能看着他就行了。”

“徒弟乖,你这么死不放手,余音也不会一直拖下去的。”

 

 

3.

没有结果,一直这样延续下去也挺好的。

高考完就不再有所谓的“放学之后”,去那间琴房也可能是最后一次,走过天桥时路灯一盏一盏亮起来。

“以前都不知道……你小子没爹疼没妈爱的样子,居然还生在一个钢琴世家?你看我为考个985苦苦挣扎那么多年,还是不知道以后该往哪条道上走,原来你早就把以后的事都考虑好了。”他应该是在笑,作势要去捏张起灵的脸,当然还是没碰到就收回来,“胖子怎么说的来着?天生的艺术细菌啊……怪不得你往琴边上一坐一连几个小时都不带挪窝的,一遍一遍弹同一首,你就不觉得枯燥吗?”

张起灵淡淡地看了他一眼:“你不也是。”

吴邪用了很长时间才反应过来:“我那……不太一样。毕竟听和弹还是有区别的。而且我说好了要陪你的。”说着又笑了:“所以你怎么打算的……跟他们去国外?还是……”

“国内再留两年,有点准备要做。”

“在杭州?我记得浙音……还是哪个学校来着,那个教授你认识?”

“嗯,方便一点。”

“正好……明天填志愿……离得也不远,不介意我再缠着你两年吧?”

“学校确定了?”

“嗯——难得看你多说几句话嘛——想来想去还是填本地的吧,虽然估分出来还可以……不过还是保险点好,哈哈。”

“吴邪。”

“嗯?”

“谢谢。”

路灯都已经亮了。

“谢什么啊,我俩……谁跟谁啊,哈哈。”

他转过身去,怕眼睛里那点水光让张起灵看见。

 

 

4.

喝得有点多,头晕,思绪也开始混乱。

他想黑瞎子还是很了解他的,拖着苏万出去以后就没再回来。

他确实需要一个人待会儿。

半年多过去也没怎么想起来,前两天黑瞎子说起苏万要走的事,莫名像是触碰到什么,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有个人已经离开了,挺久的。

张起灵还在的时候总冷着脸不让他碰酒,理由是高中毕业那回他不知在想些什么,可能也没喝多少,却吐到四肢乏力。后来还是借了黑瞎子的摩托一路送到医院。

如果不是苏万不小心提起这事他可能也不会再想起来了,醉醺醺地独自坐在小餐馆里回想那个晚上,像是捡回一件差点遗失的、敝帚自珍的小玩意儿,竟然还有些高兴。

为那外形个性的机车他还曾经笑过黑瞎子好几次“一点不像是搞艺术的人”,没想到张起灵那双弹钢琴的手握上转把时也能在郊区小路上彪出一百二十码。醉酒时的记忆理应最模糊,他却记得格外清楚,引擎轰鸣声,飞快后退的街灯,还有强劲的夜风,他靠在张起灵背上,在酒精的掩盖下肆无忌惮地去搂那瘦削的腰背,全身软绵绵地使不上劲,却傻傻地笑着。在那个人背后,他做什么,前面的人都看不见。想什么,都不会被知道。

他说了什么,或许也被卷进肆虐的风里。

自己都听不见。

 

 

5.

如果张起灵说,吴邪是他最重要的朋友。没有说谎,他是百分之百地相信的。

但这闷油瓶子当然不会说这种话。也就不需要去相信什么。

清早六点一刻的动车,要到哪一站,之后飞去哪儿,在哪里转机,最后又到了哪里,都不是他需要知道的事了。

他只是和学生时代一样和那个人一起坐公交,看窗外行道树稀疏的叶子,各自不说话,也不会觉得气氛尴尬。

下车前张起灵突然不冷不热地说了一句:“外面冷,围巾裹紧点。”

他在台阶上一时有些站不稳,脚步顿了顿,只深吸一口门外浸透凉意的空气,抑制住那股突然的酸涩,然后低下头理了理围巾。

临近冬天,天色只是微亮,凌晨五点多的车站广场空空荡荡,只有两个人一前一后慢慢地走。行李箱的滚轮在地面上的声响。

“还早,那边坐会儿?”吴邪半张脸埋在围巾里,声音很轻。前面的人还是听到了。

没有应答,前面的人只是默默地走到广场角落的长椅上坐下。

吴邪似乎又在原地站了一会儿,才慢慢跟上去,坐下之后,隔着一个人的距离。

“你坚持那么多年钢琴,有什么理由吗?”他突然对着面前空旷的广场问道。不像平时那样笑着,好像即使对这一块冰冷没有感情的石头也能自言自语。

声音像是从很遥远的地方传来,比当初唯一的光下弹琴的人更远:

“没有。”

晨风里带着未褪尽的凉意,满地的落叶簌簌地响。

他别过头,背对着旁边的人,围巾下的声音有些闷闷的,像要被那一阵微微的风带走。

“那么我喜欢你,也不需要理由。”

没有回答。

一直都是这样的。

他一直都知道。

于是转过头去,看到的依然是安静的侧脸,和当时灯光照亮的、尚且稚嫩的脸没有太大区别。

他慢慢地凑上去,那个人也侧过脸看他,然后微微睁大了眼睛。

稍纵即逝的吻。

短暂的触碰比落叶更轻。

然后他隔着零点几厘米的距离,对着那个难得流露出些许惊讶的人笑了。温暖的呼吸拂过脸上,很快剩下一片凉。

他站起身。

“该走了。”

 

回去的路上他一个人。天光一点一点亮起来,鞋底从路边厚厚的落叶上蹭过去,细微地,沙沙地响。

直到现在他才感觉到寒意透过毛衣的孔隙一点一点渗进来,他把围巾又紧了紧,回头再看,依然是空荡荡的广场。

应该是深秋了。

他想了想,转身走了。

 

 

6.

“你的演奏是完美的。”

舞台上的灯有些晃眼。

“不只是技巧,你甚至可以把每一个音里的情感表达到淋漓尽致。”

余光里台下形形色色的人,辨不清面容。

“但那不是你的感情。”

双手无需意识去控制,一曲奏到高潮,想起他走上这世界顶尖的舞台前受教的最后一位大师对他的评价。

“你是空的。”

尾音停在指尖。

他想起老旧的琴房,忽明忽暗的灯,陈旧的钢琴没有一个音是准的。

黑暗里坐着一个人,明明什么都不懂,还是固执地留在那儿。

 

“你坚持那么多年钢琴,有什么理由吗?”

 

“有。”

 

唯一的听众,在渐渐暗下去的回忆里,睡着了。



秋季·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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