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十

无趣的人

【瓶邪】月光(上)(狼人x猎魔人)

lof里没存的旧文挺多的……陆续搬过来吧。



月光



0.


夜里多云。

谁都没有察觉到落地窗是什么时候开的,一丝凉风从细小的缝隙中拂进来,掠过裸露在被褥之外的皮肤。这一道细细的月光格外明亮,从窗脚沿着地板斜斜地延伸过去,稍一绕道攀上雪白的床单,末端堪堪触及到枕头的边角。

床上的人背对着窗,面容隐匿在黑暗中,睡姿不太好,一动不动。

窗前的人影似乎微微晃荡了一下,就听得夜所庇护的寂静中一声低微又清晰的:“来了多久了?”

神智似乎很清明。

月光投在正对窗墙面上的影子定格了,只要睁眼就能看见,但他只是闭着眼,听悠悠传到耳畔的声音有如方才的那缕清风——

“就一会儿。”

落地窗忽被移开了,于万籁俱寂中几乎是巨响,初秋夜的凉意绕在起伏纱帘间流淌进来,床上的人微微动了动。在阳台上伫立许久的人影慢慢走进黑暗里,左膝陷入绵软的床时,背后整片天光都暗了。

是云。

“胡说。”他没有再动,面前的人裹着被单缓缓翻身倾侧过来,吐字很清晰,丝毫不像刚醒的人。

他被拽进被窝,划过耳畔的气息带着些热意,很快融散在微凉的空气里:“胡说,我知道你看我很久了。”

被抱着的人笑了一下,不语,他看不见。

“我就是知道……”声音开始弱下去,似乎精神已绷紧了太久,这会儿拉紧的细绳才缓缓地松懈,睡意一拥而上,“你是冷的……热的……”

我抱着你的身体是冷的,因为你流着冷的血。

却始终相信着,你的注视里是有温暖的。

这片云似乎飘过了,一道浅浅的月光绕上白皙的手腕。

没盖严实的被角出现了一小段灰色的尾巴尖。

脖子痒痒的,好像有什么毛茸茸的东西。吴邪在浓重睡意中想到。

张起灵静静地被抱了一会儿,确认身边的人睡熟了,才小心翼翼地从温热的怀抱里挣出来,悄悄把尾巴收进被子里。

 

 



1.


吴邪梦到很多年前的晚上,也是这样的天气,月色应当很好,只是漫天浸了墨的云时不时遮挡。

没有尽头的夜路,破旧金杯的远光灯忽明忽暗,路灯每隔几秒钟才自窗边闪过一次。吴邪之前在收费站里喝了口酒,这会儿倦意上来了,视线一阵阵往观后镜上微微晃动的平安符穗子上飘,好在荒乡野岭的没人会来查酒驾。

因而当挡风玻璃之外的世界多了什么时,踩刹车的动作有些反应不及。停止转动的车轮轧过路面发出凄异的声响,惯性差点没把他的脑袋摁到方向盘上,直到被安全带一勒才清醒过来。

吴邪坐在驾驶座上只看到空空荡荡的路面,上面洒了些凉凉的月光,他心底也冷了冷,忙解了安全带下车。

吴邪绕到车头,松了口气。离车牌大概三四十公分的地方,蜷着一团毛茸茸的东西,平安无事。

看样子是狗?这种地方哪来的狗?吴邪又靠近了一步,那蜷成一团的身体突然动了一下,抬起一个脑袋来,原先贴着两腿的尾巴也警惕地甩到一边。

很黑的眼睛。吴邪想到。然后意识到,不是狗。

只能确定是犬科动物,他大脑卡带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

——狼。

吴邪算是受过些训练,全身的肌肉马上紧张了起来。他很快意识到这只尚且小得如同几个月大的家养犬,构不成什么威胁。但距离太近,多少有些发怵。

没想到那幼狼看他愣了半天,也不怕他似的,又默默地埋下头继续睡。

吴邪皱了下眉,左手触碰到别在腰间的短刀,心一横直接走到幼狼身边。

他凑近了才发现,半大狼崽瘦得要命,那点体积还是靠深灰色毛皮撑起来的。身体的起伏有些不稳,似乎已经虚弱得没有任何反抗之力了。

“吴邪,你不适合做猎人。”一个声音在脑海里适时地响起。他这才意识到,自己刚刚是动了救它的心思的。

手握上刀柄,又很快松开。

吴邪又蹲着看了一会儿,幼狼再没动过,如果不是身体还在夜风里微微颤抖,就和死了没什么区别。起身走向后备箱的时候,他想自己买的酒还是度数太高了。

后备箱里杂乱地堆了一半东西,看上去再普通不过,吴邪知道他尽可以打开下面的暗层从刀具中挑出最合适的一把,不留一点隐患。但他只是打开了那堆普通行李中的一个背包,取出一个肉罐头,用贴身的短刀撬开。

肉香很快飘散开来,他回到车前的时候,幼狼再一次抬起了头。

吴邪犹豫了一下,缓缓地把肉罐头放在地上,离那对盯着他的深黑眼睛只有一步远。

“别怕。”他突然开口说道,突然觉得自己不再是一个二十六岁的男人,而仅仅是一个经过换算后和面前幼狼年龄相当的小男孩。

小家伙似乎听懂了。慢慢地撑起身子,脚步有些不稳。吴邪留意到它或许不仅是因饥饿而虚弱,前爪似乎也受了伤,掀开的毛皮之下血迹已经干涸了。

“你为什么会在这儿?”此番更像是在自言自语,掌心抚上头顶的黑毛,他感受到小小的身体微微颤抖了一下。

“和我走吗?”问的时候罐头已经空了,为了避开锋利的边缘,盖头被丢在一边,金属光泽在月光下黯淡下去。

云还在移动,夜路上阴影愈发浓重。吴邪慢慢地把手环到幼狼的身侧,毛皮之下的身体透着隐约的温度。

它没有任何挣扎。

他在那双黑色的眼睛里看到自己。

“没事。”他不知是在对谁说话,“我们都没有家。”

车就这么大剌剌地停在路中央,几个月都不一定会有人经过的地方。吴邪抱着幼狼钻进车后座,盖上薄毯,睡了。

他能感觉到幼狼从座位底下攀上来,下意识地护住了致命部位。然而那一阵窸窸窣窣的移动过了腰际就停止了,它应该只是找了个舒服的地方趴好。

再睁眼的时候,胸口伏着一个全身赤裸的男孩。

有些惺忪的睡眼对着他,和昨夜看到的一样的颜色。

 


2.


吴邪的第一反应是疑惑,紧接着全身都绷紧了。

前一夜的记忆像录音机上的暂停键被二度按下,喧哗的声音一时间统统撞进他的脑海,在眼前目光平静的注视下,后脑隐隐作疼。

那眼神中似有不解,更多的是不夹杂任何情绪的淡漠,却盯得吴邪不寒而栗,再找不回先前纯粹的揪心——

现实已经太过明了,他一开始就该想到。

记得不错的话,昨晚就是月圆之夜,最不合适的时间,最不合适的地点,他居然没有分毫怀疑。

自己果然不是个称职的猎魔人。吴邪苦笑了一下,薄毯下的手握紧了刀柄。

他闭了闭眼,身上的那份重量似乎还无知无觉,咬牙狠狠抽出短刀,训练了无数次的利落动作,却在落下前的一刻停在了半空中。

吴邪维持着半躺的姿势,稍一低头就能看到,那双他最喜欢的眼睛仍是直直看着他,似乎毫不在意头顶上方明晃晃的刀刃。

空气都凝滞了。

不知过了多久,直到抬起的手臂都酸得麻木了,短刀才被缓缓放下,指间一松落到脚垫上。

吴邪叹了口气。

既然已经不称职了一次,索性不称职到底吧。

他抬手把男孩揽进怀里,慢慢地坐起身来,怀里的小家伙不声不响,微凉的鼻尖贴到脖颈处,头顶又是一声叹息。

张起灵不明白。

纵使他在这世上的时间尚且短暂,但他早已见过鲜血与屠戮,见过永久的离别,所以刀光亮出的瞬间他并没有恐慌。这长叹里包含的意味,于他却是全然陌生的。

“你为什么要救我?”如果掌握了人类的语言足以表达,他一定会问。

早在第一次见面的时候,灵敏的嗅觉早已告诉他这个人的身份。

猎魔人的气息生来就是不同的,家族事业的烙印流淌在血脉深处,无论稀释了多少代都无法抹去。常人或许感觉不到,至多感受到一种长期风餐露宿者才有的气质,但对于任何一种“猎物”而言,他们都能够,也不得不将其清晰辨认。

吴邪显然是特别的,不同于张起灵以往随家族迁徙时遇到的任何一名猎人,他的身上几乎没有太多鲜血的味道。淡得似有若无的气息只是让心跳加速,却不至于紧张,除此之外,张起灵闻到的他是干净明朗的。

他把脸埋进青年漂亮的颈窝,鼻尖隔着薄薄的皮肤几乎能嗅到大动脉里流淌的气息,令人安心又充满诱惑。

想用尖利的犬齿撕咬开最脆弱的喉管,这是再年幼的狼人都具有的本能。吴邪不可能不知道这一点,因而当微凉的鼻尖触碰到颈部的同时,他下意识地把怀里温热的身体推开了。

男孩坐在他膝上,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如果不是因为不知何时冒出来的耳朵和尾巴,看上去就与任何一个四五岁的人类儿童无异。

不,或许还要更好看一些。

吴邪不是没对付过狼人,十二岁时他就亲眼看着三叔砍下了一个鲜血淋漓的头颅。但那是在月圆时,夜色为一切罪恶披上了幕布,他只知道三叔消灭的是一个吃人的怪物,在地上滚动的兽头狰狞可怖。

而此刻他却只有手足无措。

男孩始终安安静静的,没有任何要攻击的意思,也不像要逃跑。吴邪轻轻把手放在他的头上,墨一样的头发软软地贴在脸侧,手感很好。

“算了。”他说,像是自言自语。

张起灵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一把拽进薄毯包裹严实了。隔着一层被子他听到青年闷闷地说:“再陪我睡会儿吧。”

不知道是怎么想的。

也许这样有个伴也好。

 

 


3.


先前连赶了两天路,吴邪早已濒临被疲惫击溃的边缘。这一觉睡得格外漫长,但毕竟身边躺了个随时都有可能扑上来咬断他脖子的活物,终究还是睡不踏实。

他断断续续地做了几个模糊的梦,再醒来时天光还是大亮,胸口有一点隐约的触感,一低头,小家伙不知什么时候又钻进怀里了。依旧维持着半人形的状态,尾巴夹在两腿之间,毛茸茸的耳朵似乎因着他的动作轻轻动了一下,还是没醒,原先苍白的面颊上甚至带点红,睡得出奇安稳。

吴邪试着起身,试图尽可能轻地挪开怀里的东西,一触碰到就缩回手——怪不得梦里跟抱了个电烙铁似的,裸露的皮肤热得发烫。

吴邪突然想起了什么,赶紧去检查男孩的手,一不留神用力过猛,应该是男孩惊醒了,当即本能地抽回手。虽然只来得及短暂地一瞥,但他也看了个大概。

吴邪胡乱坐起身,也不管面前人听不听得懂就道:“把手给我。”他又去握他的胳膊。男孩似乎真听懂了,乖乖地顺着他的力道摊开手掌心,一道长长的刀口横在掌心,已经结痂了,一直延伸到腕部。

还是狼形的时候没觉得什么,可此刻眼前是个幼小的孩子,吴邪顿时觉得心里被揪了一下,隐隐地疼。他也不穿上外套,掀开松松垮垮的毯子就推开车门出去,从副驾驶的储物箱里拎出一个医药箱来。

再钻进车后门的时候男孩还是保持着原来的姿势,车中原先是密封的,两人睡了一夜也不至于冷。车门一开凉意就争先恐后地漫上来,看他上半身一丝不挂地暴露在空气里,吴邪只觉得冷得慌,顺手用毯子把人裹了一圈,只露出受伤的一条手臂。

狼人的自愈能力远比人类强,伤口上的痂却结得并不严实,浸了药水的酒精棉蘸上去隐约还能看到鲜艳的血色,可见伤口之深。

细细地处理完了伤口,吴邪又抬手摸了摸男孩的额头,依旧是火烫的,多半是伤口感染发烧了。

这一趟背着父母出来得匆忙,他也没准备太多药物,此时可用的更是变都变不出来。

得赶紧去医院。

这个念头在脑海里一闪而过,吴邪才意识到,自己所面对的根本不是人类。

猎魔人的心应该坚如金石,这是他从小就被教育的。为情为义,无论为了什么,都不能让手中的刀与枪有片刻的停顿。拯救他人,狩猎魔物,这就是他们世代相袭的使命,是猎物就必须斩杀,别无其他。

就在他下定决心做一个真正的猎魔人的第三天,他突然意识到父辈的决定是正确的。

手机突然响起来,单一的铃声在有限的空间里不断反复,也不知道丢在哪儿了。

吴邪满车地找,再不敢看后座上小小的身影一眼。

“喂?”吴邪终于找到了卡在车垫缝隙间的手机,接起来的时候似乎连听清电话另一头声音的气力都没了,“小花……嗯……他们知道了?……好。”

挂了电话,他疲惫地仰头靠在驾驶座上,男孩不知什么时候化了原形,从后座绕到了他的身前,还带着一股浓重的药水味道,很轻地在他脸上舔了一下。

心跳仿佛漏掉了一拍。

吴邪小心翼翼地抱住温热的身体,脸埋进柔软的毛发,有些话似是在小声呢喃,却只有自己能听懂。

对不起,让我最后再犯一次错。

 



4.


经过近三天的车程,吴邪到达了一个荒僻的小镇。


路口几排平房旁停着的的悍马显得格外显眼,吴邪只当没看见。穿粉色衬衣的年轻人却已经察觉到了他,放下手机从小镇里唯一的商店门口走过来。


“怎么这么高调?”吴邪也不好再装路人,只往那气势凌凌的座驾瞟了一眼,皱着眉问道,“还有,你怎么来了,不是说会派伙计?”


解雨臣似乎低头拿手机发了条消息出去,头也不抬地答道:“谁叫你一声不吭地跑了?都多大年纪了还离家出走,叔叔阿姨不放心我才亲自过来,反正这次我可帮不了你了,即使把你敲晕也得带回去。”


吴邪想了想那个画面就觉得不寒而栗,心里盘算着怎么支开这位难缠的发小,不等再开口对方便接下去道:“我还不知道你在想什么?放心,你爸妈已经同意了。”


“我爸妈?同意了?”


见吴邪一副难以置信的样子,解雨臣盖上手机的翻盖,随意往车门边一靠,顿了半天才继续道:“是,同意了。


“有人给带着总比你这样一个人乱跑好。”


吴邪这才露出几分喜色来,解雨臣又丢过来一句:“不过你别高兴得太早。当初你父母执意让你退出这一切都是为你好,这行当有多凶险你不是不知道,何况你荒废了这么久,半点实战经验没有,小时候学那点理论真到妖魔鬼怪面前顶不上什么用。


“而且你这人……心软啊。”


吴邪一下就感觉被戳中了要害,就见面前的人又打开了手机:“我问你,你认真的?”


“认真的。”他几乎是当即回答,却不可否认刚刚内心有过片刻的动摇。


解雨臣叹了口气。


猎魔本就是一项见不得人的行当,因世间的污秽和仇恨而始,很少有人能清清白白地得到善终。多少同行渴求脱身,拥有平凡的生活,有了这个机会的人却主动将其舍弃。正如他从小就被训练成继承家族事业的机器,学习独自面对黑暗和恐惧。当吴邪毫不犹豫地说出那三个字的时候,他是真的羡慕。


“你知不知道你有多奢侈?”


为什么要这么做?他没有再问下去,记忆里还依稀有年幼的男孩信誓旦旦的样子:“我会好好保护所有人,把怪物全都消灭。”


越成长越退缩,也许半途抽身的吴邪反而是这一代里最勇敢的那个。黑和白的界限又哪有那么分明?这一点,他们都开始渐渐懂了。


“走吧。”解雨臣又叹了口气。


“去哪儿?”吴邪还没回过神来,就被发小敲了下脑袋。


“还能去哪儿?不是你自己挑的?要不是你爸妈从你房间搜出那一叠地方刊物还真不知道你会来这儿,眼光不错,看那报道里的一摊胡扯,应该是我们的活儿。”


吴邪点头:“先去找当地人问问情况。”


从群众口中得到的信息和报纸上说的没什么区别,也不知道其中掺杂了多少水分。吴邪把钥匙丢给解雨臣,看着他从金杯车的储物箱里翻出一叠报纸的复印件,上面已经画了不少圈圈圆圆,都是吴邪先前做计划时留下的。


“怎么说也是你人生中第一次猎魔,准备充分是好事,”解雨臣又随手翻了翻手中的资料,显然先前已经看过了,“你一定已经注意到了。”


他说着,指尖从纸面上被着重画出的日期上划过去,与下一个圈连接在一起。


都是发现遇害者的日期,几张纸翻下来,明眼人稍稍留心就能看出来,几个日期之间都隔了大约一个月。


“受害人身上有诡异的咬伤,警方判断是野狗所为,尽管那伤口大小和深度完全不符合。”解雨臣读到这里轻笑了一声。


已经太明显了。


吴邪的声音低下去:“狼人。”


 






5.




“我当初想不明白,他们的智商是集体退化了吗?线索太明显了,现在想来果然有诈。”电话里传来解雨臣有些失真的声音。


“别埋怨了,是我们没把尾巴扫干净。”吴邪正在开车,“这次我会处理好,挂了。”


“喂,你……”


嘟——


旷野在车窗外向后疾驰,车轮轧过的公路笼罩在黑夜里,与十年前似乎没什么分别。


心情没来由地烦躁。吴邪点了根烟,开了车窗,任空气的急流把烟雾都刮出去。


这些年冷僻的公路也大多得到管理,这段路十有八圌九是要限速的,吴邪不管,仪表盘上的速度逐渐升高。


换做谁心情都好不到哪儿去。十年前,他离家出走,选择继承祖业,主动揽下了第一个猎魔的任务。除了半路杀来的小花,一切都异常顺利,他们找到了偷袭当地居民的狼人的老巢,消灭了三个伪装成普通人的狼人,当地的“野兽”袭圌击事件便再没有发生。


直到今天。


吴邪抽完了一根烟,又摸出一根,一分神只觉得余光里闪过什么,下意识地踩下刹车,后座堆放的东西都因为惯性噼里啪啦坠落到车底。


他握着方向盘大口地喘气,许久才平复下来,解开安全带下车。


和十年前简直一模一样。他只觉得胸口沉甸甸压了什么东西,愈加烦躁。


车前空无一物。


他愣愣地对着车牌照前几十公分的空地看了很久才回过神来。


是他魔怔了。吴邪自嘲地想到,重新回到驾驶座上,发动,踩下油门。


果然还是很在意。


那是他成为一个猎魔人以来,遇到的第一个猎物,第一个被他放走的猎物。


也是最后一个。


十年的时间足够让一个愣头青成长为富于经验的老猎手,现在的他已经不会对任何一个猎物动恻隐之心,这种事只要有一次,便再不容许有第二次。


他不得不在意,闭上眼仍能看到那个疲倦的夜晚,接到解雨臣电话的几个小时后,他在清浅的月光下目送着那个化了原形的小小身影离去。几小时前吴邪还将它抱在怀里,细细处理前爪上的伤口。


“你这人……心软啊。”


握着方向盘的手紧了紧,掌心里湿漉漉的全是汗。


猎魔人一般不会重复踏足同一个地方,对他们而言,这是一种耻辱。


时隔十年,大规模的“野兽”袭人事件在同一个小镇再度发生,这一次几乎死了全镇六分之一的人。


除了痛心,更多的是迷茫。他不知道该怎么看待十年前的自己,只是一遍又一遍对自己说,不一定是他做的。


一定不是他。


——没有笃定的勇气,便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


如果回到十年前,再让他选择一次,他不确定自己是不是还会那么做。


直到再次遇见他。








6.




下了车,吴邪向几个当地人打听了一番,走进镇中心最有名的酒吧。


十年里小镇的变化很大,地下酒吧的热闹程度和大城市没什么区别。这是猎魔人最爱去的地方,他们能更好地在昏暗的光线下隐藏身份,也更容易从醉醺醺的人群当中获得有用的信息。


吴邪在中心吧台找了个位置坐下,只要了一杯啤的。从十年前那一次起他再也不在任务过程中喝太烈的酒,他需要时刻保持高度的清醒,避免犯下任何不必要的过错——在这一行里,再小的漏洞都可以是致命的。


纷杂的信息从四面八方涌来,他有一搭没一搭地喝着快要见底的酒,看起来只是在发呆。一句话很快从各种信息中跳出来,被他敏锐地捕获。他端起酒杯站起身来,走进人群当中,像一个很普通的搭讪者一样,在一个独自喝酒的女人面前坐下。


“你就喝这个?”女人化着浓妆,厚厚的唇彩在灯光下闪光,眼神里颇有几分戏谑。


“咳,怕喝多了做错事。”他朝面前的女人笑了一下,女人愣了愣,随即嘴角勾起来:“这有什么关系,我请你一杯?”


“那就多谢了。”吴邪说着和她碰了碰杯,把杯中剩下的液体一干而尽,红酒很快送了上来,他有意无意地朝服务员来的方向瞟了一眼,依旧是哄闹的人群。


刚才听见的大致是在这个方位没错。但愿能在被灌醉之前获得更多有用的信息。


终于还是被灌了好几杯,对面的女人已经喝趴下了,他一丝意识尚存,把断断续续听到的信息过了一遍,心里又凉了几分。


说话的应该是同行。这事闹这么大,把其他猎魔人吸引过来也不足为奇,他们显然已经有了收获,大概是抓圌住了一个,就关押在离酒吧几个街区远的某个废旧仓库。


终归是自己当初留下的祸种,吴邪也顾不得自己还喝得迷迷糊糊的,对服务员指了指醉成烂泥的女人,抬腿就走。他不好开车,脚步有些不稳地朝目的地走去,夜风一吹反倒清醒了几分。


吴邪突然有些厌倦。这样居无定所、每天拿性命赌博的生活。


如果十年前放走那狼人之后就回头多好。


而现在,已无回头路可走了。


趁着醉意,他甚至想在马路牙子上放声高歌,最终一路安安静静地,脚步停在破旧的铁门前。


铁门已经锈蚀了大半,深更半夜的也的确不会有什么人涉足于此。他轻轻推了一推,锁上了,但翻圌墙作为一项必备技能他还是掌握得很好的。


一进去他就知道那群闻风而来的猎魔人纯粹业余,只留了两个人看守,这会儿竟都坐在仓库门前的矮凳上歪着头呼呼大睡。一走近他就意识到不对,快步来到那两人面前,轻轻一碰肩膀就倒了下去。


喉部皆是一道深而准确的爪痕,显然是在清醒状态下留下的,力度控制得很好。


酒精的作用下反应慢了一拍,待他察觉到时,嘴已经被一只沾满血腥气的手捂住了。


“别动。”


声音有些沙哑,带着不容置疑的味道。这一声却用尽了这人全部力气似的,不等吴邪反抗,从背后制住他的力道就已经松了下来。他当即挣脱出来,直接制住背后人的要害。


他一转身,却措不及防地跌进一对深邃的眼睛里。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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