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十

无趣的人

【喰种瓶邪】Blood War 章七-章八

Chapter.7 血

张起灵的眼前出现一座老旧的疗养院。
楼房外墙被漆成灰色,很没有生气的色彩,这给他的感觉并不好。
他甚至说不出这个地方为什么存在于他的记忆里,只是循着潜意识的活动来到此处。这种情况于他并不少见,而他从不信任记忆,比起这样可以被轻易丢失或是篡改的东西,流淌在血液里的本能要可靠得多。唯一令人担忧的是他更加意识到了自己忘记的东西似乎远不止自己已知的这些,而未知永远是祸患的来源,分毫的闪失对于他而言都是有可能致命的东西。
而此刻他顾不得那么多,无论是口腔里尚未消散的甜美滋味还是由于分子运动时断时续地从怀里青年伤口处散发出的血液气息,都足以使一个普通的喰种进入疯狂状态。即便自制如他也感受到一股难以抑制的烦躁,他将大多心思都分散到使自己维持在冷静的底线上,以至于当眼前的门忽然打开时没有及时地进入惯常的备战状态——
待他捕捉到毫秒间铁门的轻微震动时,密集的金色光点已从刚刚显露的门缝中飞溅而出,他下意识地单手护住奄奄一息的青年,小幅度地侧过身去避开前头的几枚“针刺”,重心略微偏转从而能够腾出空抬起手来,掌心直对向穿破空气直直扎来的棱状飞针。空气似乎有了片刻的凝滞,下一秒近百枚闪烁着淡色光芒的碎片静止在空中,无力地落下插入扫开积雪后的土地。张起灵仍未放下手,目光直直指向攻击袭来的方向,而一切不过发生在两秒内。
“成年女性,羽赫,S级以上。”他淡淡地吐出敏锐感官几乎在瞬间完成的判断,显而易见的是对方也不过以此试探。下一秒铁门完全打开,女人收起背后淡黄色的“翅膀”,微笑道:“好久不见,小张。”
“……陈文锦?”张起灵略略皱了眉,很快找出一个杂乱记忆里匹配度较高的名字来。
“是我。”女人收起笑容,神情变得严肃,“看来你又忘了。”
“发生了什么?”他的眉头锁得更紧了些,问题的指向并不明确,但对方自然会明白。
陈文锦摇了摇头,道:“说来话长。”随即看了一眼张起灵带血的帽衫以及与之贴在一起的羽绒服——穿在青年的身上,早已被鲜血浸透,因为过低的体温失去了它应有的保暖功效。
“还是先解决你带来的这个麻烦吧。”她似乎又笑了笑。
十分钟后。
“生命体征已经很微弱了,主要是失血过多。”重新换上白大褂的女医生神色严峻地说道,常年不使用的仪器上显示的数据与图像让人揪心。这让她想起上一次看到这些图像时的情景,传达着相似的信息,只不过视角不同,而各种导管另一端连接的是自己。二十年了,她摇了摇头,把这些想法甩出脑海,在一旁的张起灵看来,这只是为了表达所说内容包涵的情绪罢了。
“怎么做。”陈述一般的语气,随后又补上一句似乎是没有必要的话,“救他。”
“你还是没变。”陈文锦把玩着针筒,目光在张起灵和病床上的青年之间游移,“你也看得出来,除了我,这里已经二十年没有人来过了。血库早就空了,要输血只能取现成的。”
她似乎又想了想,放下针筒,视线定格在张起灵的侧脸,依旧带着轻松的笑:“和你的血型一样。”
话音刚落,面前的年轻人毫不犹豫地挽起了袖管,偏白的肤色让手臂上青色的静脉清晰可见。
陈文锦的脸色立刻换上了惊愕,她的身体甚至开始颤抖,声音里似乎竭力压制着什么:“你果然还是没变……你……”
“来吧。”断续的话语被直接打断,年轻人的语气异常平静。
“你总以为自己能够救每一个人,到头来不还是没有任何结果?这一次,你还是固执地以为自己真的是神吗?”陈文锦没有把这句话说出口,那些事恐怕只剩她记得了。她闭了闭眼,再睁开时已经恢复了冷静:“你确定?”
深邃的眼睛坚定地注视着她。
她叹了口气,拿起了针筒,手臂还有着轻微到几乎感受不到的颤抖,如果不是因为针头与血液紧密的接触,张起灵一定不会发现。
“你明白,”陈文锦看着鲜红的液体被血压强硬地挤入针筒,语气变得冰冷,“你这么做只会害了他。”
“至少活下去。”年轻人的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陈文锦也干脆装作听不见,手上加大的力道却似乎要把针管捏碎。曾几何时,我们都是那样疯狂地追求死亡。
“400cc了,虽然不足以……”
“继续。”声音沉静而有力。
“你……”陈文锦瞪大了眼睛看向面无表情的男人,调整了下呼吸,又看了看一旁勉强用作容器的试剂瓶里充盈的殷红,似乎又一次听见尖锐的针头刺破皮肤和血管壁的声音。
“够了……即使是你的身体情况也不能再进行下去了……”
“继续。”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量。
最终,“他没什么问题了,倒是你,身体已经极度虚弱。”陈文锦说着,累倒的却像是她,不得不用手撑着一旁的扶栏,才能稳住自己的样子。

“他醒了……不去看看他?”
没了下文。
办公室里,她看着面前冒白汽的咖啡,还是忍不住开口:“你还记得……你的血……”
“记得。”
“那你为什么还要……”
长久的无言。
“因为他救了你的命?可明明……”
张起灵摇了摇头,示意她别再说下去。
喉咙里的话被咽了回去:“明明你大可把他当作食物,何况再迟钝的喰种都该感受得到,他是难遇的美味,而你已经饥饿至此……”
“他本就是来寻死的。”犹豫了一下,出口的还是换了一句。
陈文锦见张起灵似乎注意到了这句话,便继续道:“来这附近的,本就只有对生活失去希望的人。你知道那些黑暗角落里的人类怎么称呼这片地区吗?‘自杀圣地’,在这山头跳下去,被白雪安葬,也许几百年都不会有人发现。”
“嗯。”年轻人显然又对此失了兴趣,一个气音很是敷衍,“你就是凭此这些度过这些年。”
陈文锦点头,同时知道,他这是不想说了。
“也好,不会再伤害更多人类。”
距那以后,喰种集体销声匿迹,也是差不多二十年了吧。
又有多少像他们这样“不幸”的幸存者,在世界的某个角落苟延残喘呢?
“他们”,指的是两个人,还是三个?
她没有告诉他,当她看着鲜红的液体通过细细的针管连系了病床上青年苍白的手背时,她终于有时间细细打量这个幸运而又不幸的人类,在凝视那张面孔数秒后,骤然流露出惊恐。

“齐羽……”
在她试图再次向年轻人说出这两个字的时候……
门,开了。
“呃,那个……”

陈文锦看着眼前这个人天真无邪的样子,意识到:
也许,她犯了个错误。


Chapter.08 欺骗与被欺骗

“这么说……现在那小子身体里流的是你的血?”黑瞎子向来善于从张起灵的平铺直叙里找到些乐子,听罢并不详尽的交代,语气颇是玩味。
张起灵没有理睬他,电量耗尽了似的连声“嗯”都没有给,只是盯着移门发呆。在黑瞎子看来这像是给了肯定的回答,更激起他的玩心。嘴角一勾,循着移门的方向看过去,从这个角度正好能看见那位被晾在客厅的客人。
藏在墨镜之后的眼里闪过一丝狡黠:也许哑巴张也不一定只是在发呆呢。

吴邪很郁闷。
几十分钟前,他才下定了决心要探求真相。几步路的工夫,突如其来的混乱便完全打乱了他预想的节奏。怪人怪事接二连三地出现,他还没缓过神来,那一脸贱兮兮表情的黑眼镜就对着一声不吭的年轻人小声嘀咕几句,一道拽进里屋商量什么机密,搞得好像自己是个国家重点机密研究对象。
吴邪烦躁地在黑眼镜家的地板上来回踱步,恨不得往上面蹬出几个窟窿。琢磨着事情的来龙去脉,他终于意识到了一个被他忽略许久却至关重要的问题:种种异状已经表明自己出现了喰种的特征,而年轻人是个搜查官,黑眼镜是他的同事……
现在才反应过来是不是已经太迟了!
仿佛被一桶冰水从头到脚泼下来,他回过神,脑子里只剩下一个念头:逃!
慌忙冲到门口,又想起先前所处的险境来,尚且不明白那些潜伏在黑暗角落的袭击者是敌是友,这么冒冒失失地闯出去,怕是不一会儿又陷入更危险的境地来。前有狼后有虎,腹背受敌的状况让握着门把的手不知所措。
只是片刻的犹豫,房间内移门被打开的声音就打断了他。“哟,小吴这是打算到哪儿去啊?”即便背对着对方眼前也分明出现了黑瞎子贱兮兮的笑容,吴邪只觉得背后一凉,明白这下是逃不掉了。
深吸一口气,转过身去。他没有时间再去思考,这样情况下越是慌乱越要表现得冷静,即便一无所知也要装作已经对一切了然于胸的样子,出乎对方的意料,打乱阵脚,才有机会得到对自己有利的信息。这套理论自然是从爷爷那儿学来的,没想到终于有一天也能用上。
“裘德考那边,你们打算怎么对付。”语气沉稳地说出这话,吴邪的心完全是虚的,他不是个擅长演戏的人,何况没有任何彩排,连台词都要现编,只是随便搬出一个刚刚听到的名字,谁知道会不会弄巧成拙。
黑瞎子一手还搭着门,神情略微变了变,吴邪注意到他身后的年轻人倚着墙,也朝这里看了看,很快又转过头去,表情没什么变化。“怎么对付,上头的人自然一直在着手安排。”黑瞎子很快又恢复了原先的样子,“倒是你,小吴,探听这些事可不是你该干的,不觉得反而容易让人生疑吗?”
吴邪一惊,总归是第一次演戏,这拙劣的伪装八成是被识破了,结合自己现在特殊的体质,万一那个什么裘德考是个危险人物,恐怕要被认为脱不了干系。想着他简直想抽自己一巴掌,这么一慌,内心的不安定很快就表现在脸上。只见黑瞎子嘴角扬得更高了:“瞎子我倒不至于怀疑一个连谎话都说不妥当的愣头青,何况看得出哑巴挺信任你的……”
这么听着吴邪又是一愣,眼神不自觉地飘向身处暗处的年轻人,听到这里年轻人终于不耐烦地“啧”了一声,放下交叠在胸前的双手径直把移门彻底推开走了出来,经过黑瞎子身边的时候他似乎说了一句什么,因为移门“砰”的响动吴邪没有听清,只看见黑瞎子脸上的戏谑又重了几分。
“跟我走。”年轻人冷冷地说道,按着吴邪的后肩使了些劲,就把人带了出去。
“你……”吴邪没来得及说什么,余光里看到黑瞎子朝他摆了摆手,还吹了声口哨:“哑巴好好护着你的小情人啊,瞎子我就不送了哈。”
——去你妈的小情人!
推推搡搡走了几步,吴邪的心里乱成一团,在楼梯的第一个拐角就把押着他的年轻人推开,也没过脑子,张口就问:“你带我去哪儿?”
年轻人的眼神里没有任何情绪:“你家。”说罢也没有再催促他的意思,转身就走,像是认定了吴邪一定会追上来。
靠!吴邪在心里骂了一声,然后咬了咬牙……真的追上去了。
不管怎么样,这个年轻人暂且没有害他的意思,如果是出于搜查官的身份要抓捕他,救了他之后直接一个特制手铐下来就是,也没必要找个同事来抢功劳,何况刚刚两个人一起,要控制住他岂不是更方便?
这么一想十有八九年轻人没有欺骗他,吴邪松了口气,至于这个人的目的,吴邪没心思多想,现在最重要的,还是把自己的问题解决了。
他几大步冲上去站在楼梯口,拦在年轻人面前,不等他有所反应就道:“也不问别的,我只想知道,几天前在雪山里发生了什么?”
年轻人平静地看着他,吴邪也就这么认真地盯回去,许久年轻人才缓缓开口:“我看到你的时候,你已经失血过多重度昏迷,从当时的情况来看,你应该是从悬崖上摔下来的。我把你带到了陈医生那里。”说到这里,他顿了顿才接着道:“之后的事情,你也知道了。”
“你在说谎!”吴邪当即就吼出来,事情怎么可能就这么简单。
然而年轻人淡然的目光直直地看着他,没有一点心虚的意味。吴邪马上就软了,眼看着就要接近真相了,怎么会是这样……
“你要知道的,或许发生在坠崖以前。”年轻人淡淡道,又看了这人颓唐的样子一眼。吴邪垂着头,拳头攥紧了又松开,这样子让他没来由地有些难受。
他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不肯说出全部,还这样巧妙地把责任推脱。对于遇见吴邪之前的事情,他确实也有疑惑,毕竟无人雪山中总不可能平白无故地出现一个浑身是血的人。但眼下事情的根源分明就是他。为什么这么做?他问自己,不情愿地意识到,也许只是为了这个人不会怨责甚至记恨自己。
认识到这一点的时候年轻人愣了一下,已经濒临奔溃的吴邪自然不会注意到。他很快恢复了面无表情的样子,对着吴邪的目光却不自觉地移开。
“不如从先前的事情开始调查起。”他平静地说道。
“谢谢。”吴邪似乎终于调整好了情绪,站在两级楼梯下抬起头看他,“你为什么帮我?”
年轻人没有回答,吴邪又继续问:“我现在的身体……”
“是自愈能力极强的喰种才会有的情况。”年轻人的语调像是在读一份没有任何感情色彩的研究报告。
吴邪苦笑,道:“你不是搜查官吗,为什么不抓我?”
年轻人摇了摇头:“你的情况不太一样……有些事情,我也得调查了才能下定论。”
这么说待在这个人身边,自己暂且是安全的了。吴邪想到,沉重的心情稍稍放松了些,转念一想,又问:“那你是打算帮我?”
年轻人“嗯”了一声,说这也是他职责范围内的事。
之后就是长久的沉默。
也许是暗处的人忌惮着这位身手不凡的搜查官,回去的路上没有遇到什么突发情况。
“这几天我会待在这附近调查。你先好好想想,那之前发生了什么。”把人送到家,年轻人又叮嘱了一句。
“好的。”吴邪朝他笑笑,看得出放了心,但笑容里并不轻松。
年轻人叹了口气。
门关上了。
吴邪看着空无一人的房间,脸上的笑容慢慢淡下去,食指下意识地按了按疼痛欲裂的太阳穴。
他闭上眼,清楚地知道:这个人,有所隐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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