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十

无趣的人

【喰种瓶邪】Blood War 章十三-十四


Chapter.13 重逢


差不多是黄昏,吴三省步行到岔路口,本就稍显偏僻的地方没什么行人,只有三两老人靠着竹椅坐在公寓楼下聊天,夏日尚未来临,少了手中微微晃动的蒲扇。他看了看表,正打算走到更容易等到出租车的大马路上去,却见对面楼道里跑出一男一女两个孩子来,大概也就四五岁,跑到某个老人跟前一声声叫着“爷爷”,吊着稚嫩的嗓音你一言我一语叽叽喳喳地说开了。

年近五十的男人停下脚步来,愣愣地看着夕阳下的祖孙几人,很快又收回视线来,迟迟地迈开步子。背后传来男孩子高声的叫喊和老人爽朗的笑声,眼前竟突然浮现出一个人的面容来。

是有多久已经没有想起了呢?曾经消沉了很长时间,终于还是变得云淡风轻,而今再想起,更多的也只是惋惜而非悲伤。也许是多年商海沉浮变得自私了,想起她,或许更多地还是为自己感慨:

如果没有发生那些事,自己说不准已经儿孙满堂了吧。

转念又一想,摇摇头,笑了笑,自己尚且连那不让人省心的大侄子都顾不过来,要再多个亲生儿子得让他费多少心思?要是像自己,恐怕闹腾起来还真不是好解决的。

如今这样也好,一个人,清净。

只是仍会在这二十载光阴逝去后,触及到一丝回忆的影子。

老吴家的人重感情,老爹也是,他大哥也是,只希望这被精心保护的大侄子不会如此才好。

这破玩意儿伤人得很,倒不如没心没肺活着。如今独身一人,倒也好过当年大哥那样,至少了无牵绊。

吴三省本就不是个多愁善感的人,这么片缕感伤在积淀了多年,终于还是被他适时地放下。从回忆里出来,着眼于当下,仍是少不了担忧。按老爹的意思,本想把一切结束在儿子这一辈。但经历了二十年前那次失败,他们几乎失去了一切,无疑又不得不令他把希望寄托在下一代。一直以来,吴邪都处在家族的严密保护之下,同时敌方余下的力量也已经残损不堪。本以为一切可以就此自然而然地平息,却似乎又有了新的组织的干预,把几乎一无所知的大侄子卷入其中。明的暗的各处活动的新旧势力,也让吴三省无从辨别是敌是友。

想来也只能是前者,九门最后的一丝气脉,几乎都已折损在了二十年前的浩劫中。也只有吴五爷听从了齐铁嘴的建议,预料于此,才周旋多年保下了仅有的后人。

自家大侄子是他从小看到大的,他了解吴邪的性子,一旦涉足于此,就很难再出去了。一方面,他不甘于父辈多年来沥尽心血为其设下的保护障毁于一旦,若大侄子真有个什么闪失,他就是下了黄泉也难向吴五爷交代;另一方面,他又不得不设法给吴邪创造在这洪流中得以安身的资本,想让这几乎还是个孩子的青年懂得更多,才有能力在所有能保护他的人离开之后独当一面。

吴三省在风浪里打拼多年,自不会犯连吴邪能轻易识破的错误,但怎么说这小子还算遗传了几分机灵,总归也不像年幼时那么好糊弄,吴三省稍稍做了些小动作,装作试图隐藏却被识破,才能让吴邪在得意之下放下疑心,用这种途径获知一部分信息,并且认定其真实性,算是一种着重强调。这么一来,既让他有了着手探寻的方向,不至于过于被动,又没有透露出关键之处,在吴邪还有些微机会抽身前陷得更深。

即便是吴三省,此时也无法为吴邪做得更多。

也不知道这小子还在心里藏了多少东西。吴三省想到,看着公路上来往的车辆,叹了口气,又向一辆空着的出租车招了招手。

更多的,还得靠大侄子他自己了。


打开车门,不等司机发问,吴三省便报出了目的地。也许是路线熟悉,司机没有说话,车门一关便直接开动。工作日路上车辆不多,吴三省点上烟,闭目沉思,烟雾飘出车窗被迅速吹散。两相沉默许久,他却突然发话:“你是谁?”

语气平静,而又冰冷。

始终平稳行驶的出租车一个转向,吴三省立刻提起警惕,然而车子只是利落地在路边一停,驾驶座便传来温和的女声:“为什么这么问?”

声音很是熟悉。

“一般出租车司机为了提高效率,车速都会保持在节约汽油和不超速的最高限度,而你这样的可真是少见……等等……”下一刻伴着冷笑的陈述变为了惊呼,“……文锦!”

隔着防护栏,他看着女人缓缓撕下人皮面具,以那张依旧年轻的面孔微笑道:

“没想到你还记得。”

——“三省,好久不见。”


小巷深处。

“有什么线索了吗?”年轻人,或许现在可以称之为张起灵,看着浅淡的夜色中从墙头轻巧翻过的黑影,平静地问道。

黑影戴着标志性的黑色眼镜,朝他摊了摊手,便满意地看见张起灵微微皱了眉。

“嘿哑巴你别急,有倒是有一些,只是不晓得对你有没有用。”

“说。”

“我从咱这一块儿的同行那里了解到,最近两年整个区的范围内没有发生任何事件……最小型的喰种伤人都没有。”黑瞎子笑着看向张起灵,见对方没什么反应,又问了一句:“你觉得这代表着什么?”回答他的是一片沉默和平静的目光。

“你还真没意思……”

“说重点。”

“好啦好啦,哑巴大仙我好好说还不是吗……咳咳,放在别处,就算喰种行事再低调或是再怎么刻意地藏匿,总会有克制不住本能、伤人被发现的情况发生,否则咱们局里也不至于有专门掩盖消息的部门对吧?至少也是一两个月发生一起的频率。相比较之下,这一块儿的平静不就显得太异常了吗?最好的解释是,这些喰种有组织地集中起来了。”

张起灵的眉峰更蹙紧了些,黑瞎子便来了兴致:“很多年前也有过类似的喰种集团产生,这种情况下,他们更能够保障在不容易被人类发现的情况下获得食物,及时地清理现场。只不过这一块儿的同行可没咱俩勤快,我看了他们那少得可怜的报告,依我看哪……在这儿长期活动的喰种组织,恐怕还不止一个。你那流着你的血的小情人可得小心点啰~”

张起灵显然没心情和他纠结最后那个上挑的尾音,而是将注意力集中在前面的陈述上。思考良久,才又道:“还有其他线索吗?”

“哼,”黑瞎子随意地轻笑了一声,“想知道就别老在你那小情人家门口绕来绕去啊。我倒是对附近一家咖啡店很有兴趣。你也知道,这种地方最可能塞满了那种东西。”

张起灵莫名地对黑瞎子口中所说的“那种东西”感到隐隐的不适,然而并无什么表露,只是淡淡地点了点头:“明天去调查一下吧。”

黑瞎子笑意吟吟地看着他的拍档朝来时的方向走回去,随意地往一旁的墙上一靠:“还说不是小情人。”

张起灵犹豫了一下,还是放轻了脚步,走上公寓楼的楼梯。

站在那个人的门口,竟然有一瞬有种想叩门的冲动。

他当然没有这么做,只是挑了个相对舒服的位置,席地而坐,看着楼道窗口透入的月光,轻轻阖上眼睛。

又一个无眠夜。



Chapter.14 一切

吴邪是被从玻璃窗外照进来的阳光叫醒的。
前一晚睡下得匆忙,窗帘还是大开的状态,充沛的光线就这么涌进不大的房间,多少驱散些心中接连几日的阴霾。
兴许是前些日子睡足了,一晚上时醒时眠并不踏实,这会儿却也并无太大的困意。赤着脚下了床,脚底触碰到浴室冰凉的瓷砖才想起返回去套上拖鞋。用凉水洗了把脸,抬头再看镜子时莫名觉得镜中的人看着眼生,直勾勾地盯了一会儿,也只当是多冒了点胡渣出来,剃干净便不再看向那层反着光的玻璃。
其实只是不习惯。自己现在的身体状况。
看似什么都没变,但心里总有道坎过不去。无论事实多少次摆在眼前他还是要怀疑,而偶尔表现出的异常像是对他一再的提醒。比如眼下,他下了楼,闻到路口早餐店曾经让人舒适的味道,只觉得记忆里白面与豆浆的清香让胃部一阵阵难受。
吴邪完全可以不必出门,或是说,不应该出门。但那闷油瓶送他回来之后接连几日,周围再无响动,口口声声说揽下一切的三叔也是杳无音讯。他将三叔留下的那些资料翻了又翻,除却读教科书一般的乏味之外再无其他,感兴趣的信息不多,早已差不多被他嚼烂了。终于是受不住这般无趣,一个人毫无防备地走出了家门。倒不是前几日的惊心动魄已经被忘记,而是并不觉得自己家那扇小门有多牢靠。思考人生几天,得出一个结论:该来的就让它来吧!甚至隐隐期盼自己这么一有动静,马上就会发生些什么,也好过事事被蒙在鼓里。
然而什么也没有发生。
一楼的大爷在门前浇花,晨跑的人从他身边经过,老妇拉了小孙女的手送她上学去。一切都以最温和的方式进行着,平淡如水。
仿佛只有他在这浅浅流转的时光之外。
他像往日一样在早餐店买了油条和豆浆,尽管不需要,但潜意识里似乎一直希望通过这样别扭的方式融进人群里,聊胜于无。
甚至还在一个背阴处小心翼翼地尝了一口,终是忍不住,把手中沾着些许油腻的塑料袋丢掉了。
一切都说着,他和他们不同了。
吴邪也终于放下警惕,不再时刻防备着背后可能突然袭来的一道劲风。
该发生的总会发生。
生活注定要变,谁都拦不住。
慢悠悠地踱向马路另一侧百米外自己开的小古董铺子,闲了一周有余的小老板终于想起这间赖以谋生的小屋子来。
门关着。吴邪皱了皱眉,喊了声:“王盟!”
没有回应。
“这小子……居然趁我不在偷懒……”一边喃喃自语,一边翻找着钥匙,“不是叫他好好看店了吗……”
钥匙串上金属碰撞的声音,随后是钥匙插入锁孔的声音,他的动作却突然一滞:
不对……王盟……王盟不是已经被自己开除了吗?
锁打开的声音,吴邪愣了愣,看着里头冷冷清清的景象,只觉得穿过铺子另一头窗户而来的风有点凉。
自己为什么会觉得王盟应该在?
几天里他几乎忘了铺子的事,大清早闲来无事才想起来看一趟。一路上潜意识里这样的信息一直都在:王盟是他的店员,这时候应该在看店,十有八九正开着那台老式电脑在玩扫雷。
直到他看到紧闭的店门,才想起王盟已经被解雇的事实。
当初自己又是为什么开了他?
大脑给的回应是一片空白。
——终于明白了,从雪山回来后始终若有若无的违和感来自什么。
隐瞒着他的,不止是周围的人。
还有自己。

那是一家很普通的小咖啡店。
坐落在城市与农村交汇的地方,竟也不存在生意冷清的问题。
柜台后身材肥胖的店主看着在窗口坐下的两个人,收敛了服务行业惯常的微笑。
“两杯招牌咖啡。”那个戴着墨镜的男人随意地对服务员说道,黑色镜片下的眼却似乎看向了这个方向。
胖子轻笑了一声,继续擦前台上的玻璃杯。
这小店清净了这么多年,怕是又要喧闹起来了。

吴邪明白,自己忘记了一些东西,却浑然不知。
这个认知让他陷入一瞬的僵硬,下一刻,他掩上店门,转身奔上铺子的二楼。
二楼只有一间很小的屋子用来堆放杂物,一跨进店门,他就对那光线昏暗的楼梯感到一阵莫名的不安。
记忆已经不可靠了,一切都在欺骗着他,只有直觉是可信的。
只是推开储藏室房门的一瞬间,他就感到一种绝望铺天盖地地涌过来。
他曾经在这里接触到过什么足以让他奔溃的事物。
脑海中闪过刹那的画面,但这已经够了。他小心翼翼地走到那掩着厚重布帘的床边,无声地拉开抽屉。
下一刻的情景竟与脑海中闪现的画面重合,他用颤抖的手,捧出一份病危通知书。
医生签字旁的时间仅仅是两个星期前。
几天前他翻箱倒柜却找不着半包烟,并不是陈医生所为,是伴随着通知书上文字不断涌现的记忆中的自己,亲手把它们全都扔进了垃圾桶。
他想起来了。
古董铺是他前往雪山前,最后逗留的地方。
辞了王盟,因为铺子已经没有必要再开下去了。
他走的时候,甚至连一楼的窗户都没有关上,不是疏忽,而是关不关都已无所谓了。
在雪山中的医院清醒过来时,夹杂在陌生里的熟悉,以及小公寓里陈设的简单,都是因为更多时候,他都只是留在医院里。
而这一切,短短几天里,他竟然都忘了。
来不及思考记忆遗失的原因,对于现在的他,反倒是眼前的画面更让他惊骇:
那份本该交给家人的病危通知书的姓名一栏里,赫然写着两个字。
吴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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