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十

无趣的人

【瓶邪】盛夏(2)

这晚不知怎的,入了夜没有蚊虫,只有不知屋后什么地方时断时续传来的蛙声。

老屋没有空调,床边风扇开的中档,对着被单上摊着的白肚皮呼呼直吹。吴邪有些认床——应该是这个原因——在阁楼的小床上翻来覆去,低低的墙上没有钟,不知道几点。这床据说是他小时候睡过的,兴许比他岁数还大些,翻身的时候床脚轻微地响,楼下是不是听得到?想到这儿他有些犹豫了,仰面屏息躺了好一会儿,愈加觉得老宅安静,只有扇叶转动的风声,蛙鸣越发地响。吴邪听到自己的呼吸,刻意掩饰的平稳,还有心跳,辨不清是真的能听到还是自己的想象。这么一动不动躺得四肢都僵硬了,神智格外清醒,那个在暗处盘桓了很久的念头突然就跳出来:

楼下怎么那么安静?

真的,他试着拿开枕头侧躺,左耳贴着床板,好像这样就能隔着一层地板听到正下方房间里任何声响。事实是只有他压在床面上沉甸甸的心跳,那不过几米的垂直距离仿佛成了天涯之隔,什么声息都没有,没有他那样的辗转,没有走动,甚至没有最轻微的鼾声。

他突然就觉得烦躁起来,扑腾着拽回枕头把脑袋一蒙,动作大了些,床脚又是“嘎吱”一响。他不在乎了,也许这样最好——最好让人知道。

知道什么?让谁知道?

吴邪在枕头底下黑暗狭小的空间里睁开眼睛,觉得自己傻透了。

让他知道自己被占了窝赶上阁楼的懊恼吗?

让他知道自己因为他一个眼神就整晚难眠吗?

枕头被扔到一边,他坐起来,这次是床板响了。

听到也好,听不到也好,这里只有他。

楼下一片寂寂。

吴邪啊吴邪。他靠着床头把脸埋进了手掌里。

这下连青蛙也不再叫了。

 

实在没了睡意,索性也不挣扎了。白天把阁楼里里外外打扫了一遍,干脆赤着脚下床,踩在少有人踏过的地板上几乎没有声响。床的另一边就是倾斜屋顶上的天窗,往上推开一点,夜间的凉风扑进来,驱散几分闷热。

抬头就是夜晚的云,一轮快满的明月前映照得很清楚,定睛看是在缓缓飘动的。飘了一会儿月亮露出来,月光出奇得亮。他就罩在这一方光亮里,心里忽然很平静,好像这夜色里只剩他与这片楼上楼下狭小空间的寂静了一样。

他轻手轻脚地下楼,直通楼下卧室的木梯很陡,但他仍是忍不住还悬在半空就往那床上看。窗帘掩上了,床上一片阴影,看不清,他只知道那个人睡着,胸口就已经很满。

会醒着吗?吴邪的双脚着了地,就不动了。好像不敢靠近,只能这样立在楼梯口远远望着。可是哪里痒起来,大概是小腿上白天被蚊子咬了的地方,或者……

他忍不住靠近,走过去一步,然后也就无所谓了,几乎无声地径直走到床边,这才看清了,那人是背对着他的。

吴邪对这个房间很熟悉了。对,这本来是他的,这儿的全部都是他的,只有床上新添的那个家伙不是,让人没道理地感到不快。他知道床边有个老式的闹钟,这么暗,只能看到圆圆的钟面,看不清指针的位置。于是他俯下身去,好像能看到模糊的黑影,于是心安理得地又凑近一点,床的一侧都略微陷下去。

一点三十四。

这样真的很近了。他能闻到一点清香,不知道是洗过的床单上剩下的味道,还是那个人的头发,有些长,散在枕面上——大概是睡前洗过了,和他是同一种洗发水?

他突然想就这么长久地凝视下去。只有一个背影也好,不要有人说话。可窗外蛙声又响起来了,非要不遂人愿似的,哪边的池塘?

这个姿势很费力气,吴邪感到小腿肚泛酸,只能慢慢直起身子。可还没有睡意,静静地俯视了一会儿,感到背后窗帘里透进来的一点点月光忽明忽暗的,使得眼前像是电影里的长镜头。又席地坐下了。

这个角度可以看到床上隆起的薄被子,袒露在外的胳膊和小腿,月光下很白净。吴邪盘腿坐着,低头盯着自己的脚踝看,再看那个人的。好像什么都不想,好像什么都想要。那是一个陌生人,一个十小时前还与他毫无交集的生命,现在就在他眼前,毫无防备地、安静地呼吸。

吴邪突然怀疑那人醒着。毫无迹象,但就这么觉得。

清浅的呼吸声那么平稳,但这人会不会猛地转过身来,侧躺在床沿上注视着他质问“你在干什么”?他不觉得那双深黑的眼睛里会带什么情绪,但自己一定会慌乱,然后不知道怎么回答。也许干脆说实话:“我就是想来看看你。”也许笑着糊弄过去,或者干脆认真一点。

但什么也没有发生。随便他怎么胡思乱想,床上的身影定格在那里,与他收不起散不尽的心思无关。

 

吴邪又盯着那个后脑勺看了一会儿,不知怎的就笑了,站起来悄悄上了楼。

月光好亮。

也许明天他会有勇气伸出手摸摸那个人的头发。

——就一下,他发誓,那样就足够。

风扇还是和离开之前一样,他爬上床,被子也不盖,很快就睡着了。

 

 

早上醒来意识迷蒙了一会儿,大概半夜梦游的时候总是没什么顾忌,到了日光底下才觉得后怕。如果昨晚那人真没睡着,他都不知道白天怎么面对他。

好在睡过了头,下楼的时候卧室已经空了,被子整齐叠好放在床角。

前一天心烦意乱,只来得及清理了阁楼,写一半的字也丢在一边。想想九月就该去报到了,日子不该这么荒废着,洗漱的时候算是下了决心,半夜神经脆弱的时候那点心思还是放到一边好。

也不知道这个时间厨房里还剩点什么,他草草换了件T恤就往院子里跑,没想到一出门正好和一个人撞了个满怀。他说着“抱歉抱歉”往后退了一步,一看清来人简直不知道眼睛往哪儿放!

张起灵赤着上身站在他跟前,雪白的腱子肉沾了一层薄汗,一时间占了吴邪满眼。

也不知道这人什么来头,竟然还有晨练的习惯。

但这根本不是重点——那从胸口一直蔓延到肩头的纹身是什么?麒麟,还是别的什么神兽?花纹繁复细致,气势汹汹的,吴邪只觉得被震慑住了,根本挪不开眼睛。

“喊你吃饭。”张起灵似乎完全不在意自己一大早给吴邪带来了多大的冲击,丢下一句就绕开他进了屋。

吴邪愣了一会儿,慢慢地走下台阶,直走到前院厨房丢了的魂儿才算回来。

“昨晚又跟子扬上哪儿玩去了,那么晚起?”他妈给他端了碗白粥出来,桌上一小碟酱瓜榨菜。

“没出去,”他含糊地说,“一直在家,用功呢。”

“我还不知道你,什么时候晓得用功过。”他妈妈笑了,他也跟着笑了一下。

面前白粥喝了半碗,没再动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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