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瓶邪】盛夏（3）
吴妈妈只是随便一提，近中午的时候解子扬就来了。
“老吴——老、老吴——”
吴邪刚把桌子收拾好就听到楼下有人叫他，窗边知了太吵，几乎要把那声音盖过去。好在吴邪对他这位发小带点结巴的吐字再清楚不过，心想这字是练不成了，开窗探出半个身子，后院墙外果然就是解子扬，跨坐在他那辆从初中就开始骑的飞鸽牌自行车上，一看就是来找他出去玩的架势。
“这么热的天你上哪儿去？”吴邪倒不是多想用功，只是不知道为什么这天总觉得心里搁着点什么，不想出门，也懒得下楼，直接在楼上对着院子隔空喊话。
“老吴你、你怎么娘们唧唧的，这天、天气不挺好？就、上回咱跟、跟那娟儿说好的——”
“谁跟谁说好的——哎算了你上楼再说！”吴邪这才想起来老痒高三的时候大概是谈了个对象，嘴里整天娟儿丽儿的，原来是找他打掩护来了。
老痒在楼下抬着头似乎是嘿嘿笑了一下，锁了自行车就进了院子。老痒到他这儿来也算是轻车熟路，从来不跟他客气。吴邪在二楼等了他一会儿却不见人影，又踩了拖鞋出了房门，一到楼梯口就见老痒神秘兮兮地在楼下探头探脑。
“你看什么呢？”吴邪居高临下地望下去，似乎是把他吓了一跳。“没啥，你等下，”老痒迅速换了鞋上楼，到了房间里才压低声音道，“院子里那人谁啊，之前来你家怎么从来没见过？”
“哪个人？”吴邪愣了愣才反应过来老痒说的是谁，“哦你说那小哥啊，他就我三叔一朋友，过来住两天。”这么一说完才意识到自己也没对人了解多少。
“你三叔的朋友？”老痒还是那副神秘兮兮的样子，“你三叔不是干那什么的……？他刚才坐那儿打盹，我从他旁边走过去他头都没抬一下，就那么看了我一眼，那气势，一看就是高人啊！”
“哪有你想的那么玄乎，一放假武侠小说看多了吧？他这两天就住这间，我也没见他半夜挂在房梁上睡觉。”说完心里却咯噔一下，又回想起床上安静侧躺的背影来。
好在老痒及时打断了他：“老子早、早就不看武侠了。老吴你是没、没看到他那手指，那是得、得练多少年。”
手指？吴邪回忆了一下，先前心思都放在别的地方，现在想起来，那小哥的手指好像确实特别修长？他只记得那人在他练习的纸上写下“张起灵”三个字的时候，握笔的姿势也是有些不同的。不知怎的心下又不平静起来，赶紧转移话题：
“你来这儿到底是干什么的？总之你跟人家姑娘出去玩别拉上我。”
“哎谁说让你当电、电灯泡了？这不是约你去西湖旁边转转嘛，我请小娟吃冰带、带你一个还不好？娟说她、她同学，就那个你上次说好看的那个什么婷，也要过来。”
“老痒你怎么跟我妈麻将桌上那做媒婆的王姨似的！”吴邪笑着一把拍到老痒肩上，刚想拒绝，一转念，说的却是：“那行吧，反正我在家里也没什么事。”
“我还不知道你小子什么心思。”老痒又嘿嘿笑起来，“这回要是事成了记得感谢兄弟我。”
“你想什么呢，你当我跟你似的见着个姑娘就面红心跳。”嘴上这么说，内心却不知怎的有些紧张起来，吴邪的余光往窗外瞟了两眼，也不知道那闷油瓶是不是还在院子里，楼下是不是能听到。
于是让老痒先下去跟吴妈妈说一声，吴邪去屋后取自行车。吴邪坐在楼梯最下面一级慢吞吞地换了鞋，好像自己也不太清楚为什么要答应。出了大门环顾一圈，对着围墙多看了两眼才看到树荫底下坐在扶手椅里的张起灵，闭着眼睛，不知道是不是在打盹。
只是那么一眼，吴邪就烦躁起来，别过头匆匆从树荫底下走过去，推了车出来的时候那人还是老样子。
昨晚不是睡得挺熟，怎么白天还是那么能睡。这么一想，好像这人来了这里之后大部分时间都在睡觉，觉得和别人交流那么没意思吗？
吴邪这才意识到自己大概是有些想和张起灵说说话的，但是——能说什么？
他把车放到一边，又走过去一些，院子里长了不少杂草，踩上去沙沙地响。张起灵并没有像老痒说的那样突然看向他，像是全然不在乎谁在向他靠近、那个人可能对他做些什么。
但吴邪刚走到树荫与日光的分界线就停住了，只定睛看着那人松松搭在扶手上的右手——似乎食指和中指特别长？
他正胡思乱想着，老痒已经在院门口按响了车铃：“喂——老吴，跟你妈说好了！磨、磨蹭啥呢！”好像隔了那大半个院子的距离，他也不太再顾忌那“高人”是不是有什么绝世武功，见吴邪手忙脚乱地去推自行车，又扯着嗓子补了一句：“不知道的还、还以为你在这小破院子里养、养了个小白脸嘞！”
“你他娘的别瞎说！”吴邪骂着骑上了车，直冲向院门口，途中老痒还在大声笑他“十八了还这么纯情”。
好吵。
不敢回头看。
事实上天气就像吴邪之前说的那样，阳光太烈，并不适合出门。两人骑车到老痒约好的地方等了没几分钟，两个女孩子就手牵手走了过来，应该是住得不远，只晒了一会儿太阳，脸颊上红扑扑的。吴邪和老痒一人载一个姑娘，慢悠悠地沿着西湖往那卖冰的铺子骑。老痒的女朋友很健谈，另一个就有些内向，坐在吴邪后座上似乎是有些不好意思。
其实吴邪也不太记得自己是什么时候说过这女孩子好看，高二还是高三？隔壁班的，当时看了一眼，就记得很白净，应该也是随口和老痒一提，现在再看长相也很普通，就是眼睛大大的，整体看起来很清秀。
他以前喜欢这样的类型吗？吴邪的心思不知道放在哪里，那姑娘的内向倒成了他不说话的最好理由。倒是老痒拼命在他女朋友面前找话说：“娟儿你看看老吴，都害羞成啥样了！”
他这么一说吴邪就有些窘迫起来，侧坐在后面的姑娘也笑了起来，笑声很清脆，可能是后座坐不稳当，和他靠得很近，手臂几乎贴在他背上。
吴邪心里一乱，突然想起的竟还是夕阳下那个人低头写字时的眉眼，那时候——那时候靠得也很近。他好像突然明白了什么，嘴角扬了扬，反倒不像先前那么拘束，调侃起老痒糟糕的骑车带人技术来。
西湖边也没什么好玩的，到了地方锁好车，一人一根冰棒，沿着湖边的步道漫无目的地踱。这个时候旅游还没完全开发起来，游客很少，偶尔有几个和他们相仿年龄的大学生走过，似乎长长的苏堤边回荡的只有少男少女们的笑声。
不知有意还是无意，走着走着就和老痒他们两个走散了。
“你看，松鼠。”小姑娘拉了拉他的衣袖，指着树上说，吴邪一抬头，确实有个影子从树枝上窜过去。
他感觉到那个女孩子轻轻握住了他的手。
松鼠已经不见了，他还是抬着头，稍稍一收手，就没什么阻碍地挣脱了。
谁都没有说话，过了一会儿女孩子才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似的笑着说：“你看解子扬他们是不是要去划船？”
吴邪心里说不出的明朗，仅剩的那点负担也不复存在了：“我们也去吧，老痒说的，今天全他请客。”
他只是终于看清了什么。
有那么一瞬间，他仰望着树冠间斑驳的光斑，无比清晰地希望站在他身边、轻轻握住他的手的，是另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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