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十

无趣的人

【维勇|父子】My Little One(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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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

在忙碌与心情起落中赛季很快就结束了。

勇利的发挥依然不稳定,平时练习与同冰场的孩子们相比尚可,但一到正式场合就难免因为紧张失误,加之这些年无论国内国际竞争都日趋激烈,一个赛季下来还是没能拿到一场决赛的资格。但他现在已能将沮丧掩饰得很好,知道在那些短暂的采访中并无说太多话的必要,仍能在镜头前保持得体的微笑。只是从冰场出来后,我还是可以从他那总是飘忽在地面上的眼神与攥着我的袖口的动作看出,他很在意。

“想吃什么?今天勇利说什么我都会答应哦。”他的个子长得很快,可交谈的时候我还是习惯略微屈膝倾身和他保持平视。

“说好的那是获胜的奖励,我可没有赢啊维克托。”他避开了我的视线,似乎仍在努力克制,但离开了相机与大众的视线,这似乎变得更难。我熟悉这种感觉,在自己黯淡的青春期里我也曾深切知晓在没有旁人的私密环境下控制情绪有多难。但我无法安慰他,只能轻轻按了按他的后颈。

他似乎稍稍平静了一些,抬头看着我,又匆匆私下环顾了一圈,然后在无人的街角抱住了我。

勇利的脸沉沉地埋在我的胸口,仿佛能够把他的情绪和我胸腔里那种压抑感融合在一起。我知道自己对比赛结果不能不失落的,但比起看他难过来那算不了什么。而他是明白的,声音放得很低:“我不想总是让维克托看到我这个样子。”

他没有再说那些“让你失望了”这样的话,他知道那会让我更难过,甚至不可避免地对他生气。虽然他或许始终不曾完全相信我一遍遍告诉他的,我不会对他失望。

“那我们还要继续一起努力才行啊。”我抱着勇利,笑的时候微弱的气流几乎可以吹动他的额发,这个角度只要稍稍低头,我就能吻到他的额头。但我只是摘了手套缓缓摩挲他做了定型的头发,从前往后地抚摸,把那些比赛后散乱的发丝一点点捋平,“你才十五岁,我们还有很长的路要走。”天气还没转暖,他只在运动外套外面披了薄棉衣,我又把他搂得紧了些,过了一会儿被他轻轻推开了。

“可维克托十五岁的时候已经拿到金牌了吧。”他红着鼻子对我说,总是太过认真的神色里有种悲壮感,我不合时宜地被他逗笑了,被他不怎么用力地捶在肩上。

“但我是我,你是……”我说到一半就收住了,而他垂下了头,拳头攥得很紧。

我真傻,或许刚刚才理解了他想要是什么。

我不能对他说“我们不一样”“没关系的,你只要努力做到自己的最好就好了”。

我花了多少时间才彻底明白呢?他的目标不是一流,甚至不是那块金牌。

他的目标是我啊。

要想理解胜生勇利,还有更长的路要走的,似乎是我。

 

晚上我们还是去吃了离家最近的日本料理,勇利从来没有抱怨过,后来也是从别人的评价里才知道那家并不正宗,或者说欧洲大部分日料餐厅都饱含西方人对东方饮食的误解,大多时候只提供些最方便制作的生鱼片和寿司。但事后我再去问勇利要不要下回换一家,他只是笑说“没事,也挺好的”。我渐渐意识到尽管在他成长的这些年,尽管对语言的掌握程度越来越高,他反而渐渐变得更沉默。说出这话的时候他尚且青涩的脸上有一种寄人篱下的苍凉神情,尽管他已完全把我们共同生活的那一小方空间,却难免在一种与他的血脉好不相容的文化环境中感到疏离。

这是我竭力在改变的,但也是我无法改变的。

他慢吞吞地吃着寿司,我知道他在想事情——他在思考一些事的时候,眼睛里的情绪不一样的。这时候他眸色暗淡,但我知道他眼里总有闪出光芒的时候。

尽管我们之间的沉默并不煎熬,但我还是打断了他,他一向可以接受我是个耐不住冷清的人这样的借口。

“勇利真的不打算多去交交朋友吗?”

他手中的筷子悬在半空,拘谨地收回去:“怎么突然又问起这个?”

我不是第一次这么问他。无论是在学校还是冰场,尽管身边有不少与他频繁接触甚至表现出好感的同龄人,他始终只是保持着礼貌的距离而很少和他们交流。十岁时他给我的回答是:“我有维克托就够了。”后来我发现这样的问题会给他带来一种隐约的不安感,我也就从未接下下一句“但我并不能一直陪在你身边呀勇利”。

人类真是自相矛盾的生物,在我满心希望能保护他一生的同时,却早已做好了在他羽翼丰满后失去他的准备。

在他听来,也许是好像我想抛弃他吧。

于是这时我说:“总觉得勇利这样太寂寞了些。”

我没想到他会笑起来:“维克托这样觉得吗?”

我准备好的下一句话被堵在喉咙里,他用筷子戳着面前柔软的三文鱼:“但是我不这么觉得哦。

“我啊,只是这样就很知足了。”

他原先低着头,说罢又抬头看我,那笑容是真的。

他是真的很满足。

我本想说孩子长大了真是越来越捉摸不透了,然后才想起他一直都是这样,心里情绪更难平息,我几乎是一冲动就脱口:“这两天带你去莫斯科走走吧。”

勇利第一反应就是拒绝——对任何出远门游玩的提议,他总是这样的,下一句就是他要坚持训练。

我在他说出口之前飞快地截住了他:“比赛刚结束,稍稍放松一下也好。”

过了一会儿他才后知后觉地问道:“……莫斯科?”

我略微颔首。他又犹豫了一下:“可以去维克托曾经生活过的地方……看看吗?”

“嗯。”我笑了笑。那冲动的一瞬间我正是这么想的。

如果他真的、真的只要我就够了,索性把一切都与他分享吧。

这似乎是他一直想要而从来不敢提出的东西,他的眼睛亮起来——在发现他最大的兴趣爱好就是了解维克托·尼基福罗夫的一切时,我是怎样的无奈又幸运。他似乎又觉得自己的兴奋略有不妥,微微沉下语调说:“维克托……没问题吗?”

神情与我刚从莫斯科回来的那晚相似。

这孩子,到现在还在担心我啊。

“没有什么问题。”我说,语气柔和平缓,“我很高兴你愿意了解我的过去。”

“在那之后,我们去回日本看看吧?”

对这个只在比赛中踏足过一次的国家,我用的是“回”。

勇利坐在对面,看着我,愣愣的。但那双漂亮的眼睛又一次亮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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