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十

无趣的人

【瓶邪】一面之缘 5

张起灵到家门口的时候裤口袋里的震动正好传来——先前吴邪显然是看到他了,他第一反应居然是避开,快步走了一段,到居民楼北边视线的死角又慢下来,每几步都带着些停留,他不知道那个人会不会就这么跟上来,不管来与不来,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有任何期待,但至少这么耗着,好像那个悬而未决的结果就会和他一样永远都在路上——它总会来的,再清楚不过,他一路走得太慢,一直到这时候动作才仓促起来。

拿钥匙开门,换鞋,然后呢?平时进家门会先做什么?不记得,这时候能做什么都好,偏偏只剩下一件。

他从口袋里摸出手机,这个过程没什么可犹豫的。屏幕刚刚应该是伴随着震动亮过了,已经灰下去,指尖轻轻一触就能看到锁屏上短信提示框里的字,落在眼里再清楚不过了。但他还是滑动解锁,没有密码,短信界面就这么直接跳出来,明明是已经透彻了的答复,放大之后还是能让心跳漏一拍。非常郑重的一个字:

“好。”

回复就只这么一个字,不需要更多了。

他靠着玄关处的墙,心跳的变化只是一瞬,很快平静下来。

很多年前,他被这么答复的时候,一切也都是这样。

 

 

一点小病小痛来得快去得也快。张起灵量了体温,烧算是退了,身体还稍有些疲倦,但也没什么。看了眼手机里的日历,周末连着躺在床上的两天多,抵得上别人大半个年假,起来的时候将近八点半,粗略一算还赶得及上午的课,换了身衣服便出门了。手机屏幕暗下去前余光扫到信息的图标,右上角没有红色的数字,预料之中。

早上醒来第一件事不是往床头去摸手机——这应该是现代人里很难得的了。前一晚的事一直延续到梦里,以至于彼此都有些分不清。“想”与“不想”的念头是同时产生的,结果还是在脸洗了一半的时候打开手机看了。

不是梦。

模糊的印象里文字把消息记录占得满满当当,半梦半醒的时候还记得几句,说的竟是“明天数学考试”之类,睁眼就知道只是掺在梦境里的记忆琐屑在作祟。信息框里装不下这样久远的东西,只停留在前一晚收到的一个简单的字上,告诉他他想确认的又是最不敢确认的,最关键的那句,不是梦。

这足以让他彻底收拾好了几天来被打乱的心情出门,走下几个台阶又折返,是想起卧室里没关空调。然后才留意到了那个平时谁都不会去看的数字。

28度——大夏天的,如果不是记忆和暑意揉在一起搅混了,他记得一直以来显示屏上都保持着前年夏天维修人员设定的25。

还能有谁。

他几乎可以想象自己窝在被子里发着高烧昏迷不醒的时候吴邪满屋子找空调遥控的样子,这是从未见过的画面,一浮现出来仿佛确凿就是真的,连那耳畔杂乱的嗡响里似乎也多了拖鞋底刻意放轻了的与地板碰撞的声音。

那声音里还有些别的什么,他听见他亲口说“好”。

入睡前情绪最复杂时他也在万籁俱寂之中贴着心对自己说:不走也不意味着什么。

他说你不该抱什么希望。

而只是3度就够让希望这个总是很渺茫的字温暖起来了。

 

“一个人爱不爱另一个人总是体现在他会不会注意一些细节,爱情有时候也许只是为你备着一件薄外套。”很久以前有一个昏昏欲睡的下午他们一起在一本不知名的小说里读到这样的句子,那时候吴邪说:“我妈才这么干。”然后又说:“这他娘的也太肉麻了,换作我我宁可和你一起冻着。”

于是当他下意识地这么做的时候,他自己都不知道。如果没有另一个人去发现,也就不会有人发现。

“喜欢一个人可以变成一种长久的习惯,长久到自己都忘了,原来我还喜欢着你。”

那本小说被嫌弃无趣,没有看完。

 

 

张起灵在一家培训学校做外语老师,周末做中学生辅导,工作日则是成人班,工资不算很高,但养一个只有一个人的家绰绰有余。

毕业刚满十年收到同学聚会邀请的时候他还想过,如果不是性别原因,他和吴邪大概会被老师当做“光顾着谈恋爱不好好学习最后也就这点出息”的典范。还是不久前的事,他记得自己推说工作忙拒绝了,其实那两天大多数时候只是坐在办公室里面对薄薄一叠试卷或是几本书。至于另一个人有没有去,事后没有理由去问,也没想过要去问。

“成家的带家眷”,老同学笑着提出的要求之一,电波穿过了几百千米送来的声音有些失真。

他猜即使见面也已经云淡风轻,还是,不如不见。

遇见是太危险的东西,能把内心一些看起来无关紧要的念想催发出来。深埋的种子或许可以休眠一辈子,直到最后变为腐殖质连同身和心一同带入泥土,然而一旦给了它那么一捧雨水,又或只是不小心从指缝里流出的一丝,那剩下的一点生命就足够萌芽。在死气沉沉的荒原里开出一丝绿色,再也说不出那个“不如”。

 

进办公室的时候对桌的同事象征性地问了几句,张起灵只淡淡答几句“没事”“可以”,才发觉原来嗓子还有些哑,因为几天里几乎无需开口未曾留意。又问了请假几天代课的情况,看一眼时间离上课只差几分钟,取了教案便走。

成人班的课总是这样,台下因为工作需要专心听者有,昏昏欲睡的也有,低头看手机的一大片,没有人会在意。气氛里不需要名为活跃的因素,因此台上的人随时开个小差,更不会有人在意。

手机放在桌上,开的静音,似乎震了一下,白板上的字迹跟着短暂地一停,很快又继续。讲台上讲台下二十几个人二十几个世界,相安无事,没有交集。

他似乎已经在一个人的世界里待了太久了,这个世界四壁空空,而谁刚突如其来又小心翼翼地推开了门,像新客又像归家的旅人,墙上有人影,有光,太不真切。

当鱼贯而出的人奔赴各自生命下一个节点,他留在空荡的教室里,捕获到空旷世界仅有的光影。

“不在家,去上班了?病好了没有?晚餐来不来我这里?”

他用指腹慢慢地逐个触碰屏幕上陌生的字符,指关节都是僵硬的。

吴邪总是这样,一连问好几个问题。而他往往只答最后一个,也许是因为习惯了寡言,也许只是懒。

“不了。”

删除。

“嗯。差不多。来。”

 

发送。

 

不善表达。

这种拙劣的方式,那个人会不会懂。

他是认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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