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十

无趣的人

【瓶邪】一面之缘 3

张起灵再醒过来时天色已经暗了。
先是看到窗帘后半扇窗子,白色窗框定格下居民楼间隙里被灯光稀释的暗沉天色。他应该睡了很久,又似乎没有睡着,头脑里上演着杂乱无章的画面和语音,有时几幅画面重叠,有时只是单调的交错的线条,直到此刻眼前似乎还保留着极其浅淡的投影,整个颅腔嗡嗡作响。
视线终于定格在床头的电子钟,18:59,在他意识到周围其实只有空空荡荡的房间的同时跳转到了19:00。清醒后的第一个念头是原来自己还活着,然后就没有第二个念头了。直到胃部传来轻微的声响提醒他再不吃点东西你可能真要死了。
他不知道一杯水和一段实在算不得高质量的睡眠有多少作用,至少现在他能起身了。整个头部都昏昏沉沉地胀痛着,足足在床沿上坐了两分钟才缓过来,足底与微凉的地板上轻触两次才碰到了拖鞋,触觉似乎磨了层砂,细小的神经都带了隐隐的刺痛。
他第一次想到自己偶尔也许真需要有个人照顾,忘了这么多年多少比这更惨淡的境况他都一个人过来了。
还是一个人好,一个人的时候是人类最坚强的时候。
人总会在面对一些故去的事物时脆弱起来。
真麻烦。

没力气买菜不想做饭。冰箱冷藏室里没什么可丢进微波炉的东西了。挺适合用来装零食的箱子里塞满了杂七杂八的书。
行动迟缓的人许久才从沙发角落摸出一个不知道哪天随便打发晚餐时顺手从便利店多买的一个面包,保质期过了将近一星期,比外包装上“仅供参考”的图片寒酸了不是一点,他撕开包装袋,最后还是丢进垃圾桶里。
活得还不如一个面包,至少扔了就是扔了,死得痛快。

提了刚扎上口的垃圾袋经过餐桌时才发现上面好像多了些什么——家里应该没有这样的保温桶?
好比把房间翻了个底朝天,低头发现手机其实就在自己手里。
他慢悠悠扔了垃圾洗了手,坐在桌前打开盖子,神色如常。
那天那个学生怎么说的,“我的内心毫无波澜……”
要不还是算了吧,他想。
人饿到极点也许反而没食欲了。
下一阶段是什么?也许某天XX晚报不起眼的夹缝里就会出现一句“单身小伙饿死家中,遗体数月无人发现”。
而某个人似乎很喜欢用行动说明“如果你饿死,至少我会发现。”
厂家技术再逆天也不可能把保温桶变成加热桶,就在张起灵毫无波澜地嚼了半碗已经冷下来并且发胀的面条之后听到了拿钥匙开门的声音,老公寓楼隔音不好,大概是对门——
然后一声再清楚不过的开门声响在餐厅拐角的他家门口。
这是几个小时前提醒他不要乱放钥匙的人,不经许可拿了钥匙擅闯民宅。
不过自己也没答应或阻止过什么?
那个人应该还在换鞋,窸窸窣窣好一阵。先露脸的是一只保温桶,和张起灵桌上这个同款不同色,然后才是提着保温桶的一整只手,一个人。
张起灵咽了嘴里一口面,没来由地有些烦躁。
那个人走过拐角,看到坐在桌边的人时竟然还有些惊讶,嘴唇动了动,卡壳半天才说出一句:“先前走的时候忘记提醒你趁热吃面……”
岂止忘记了这一句。
张起灵看着他有些不自然的神色,想说没关系反正那时候也起不来,然而他甚至没有说出前三个字,这句话出现在脑海里平白还多了几分委屈的味道,打死他都不会说。
想到这里胃里冷冷的一片越发不舒服起来,他站起身,吴邪似乎被他的动作吓了一跳,而他只是从后者身边走过,拐进浴室关上门。
胃疼。不知道隔着门听不听得到干呕的声音。
肠胃不好应该是许多现代人的通病,张起灵没什么奇奇怪怪的口味,饮食作息规律了大半年下来当初那点小问题也就消停了。这阵子忙了些,也没真正意义上好好吃过几顿饭,生病,加上肚子空了两天,没能用热气腾腾的食物安抚它,闹点脾气倒也正常。
老毛病很久没犯了,就是要时不时回来提醒你一下叫你别这么轻易忘了它。有些半年回来一次,比如胃病。有些是慢性病,也许几年,十几年,比如,比如。
旧疾或许好了,或许忘了,还有的或许能上瘾。
他知道有个人就站在门口默默地看着他。门都已经推开了,却不肯进来。
是因为他没开口准许对方进来吗?
不肯还是不敢呢。
几分钟前或是最初,哪一次不是这个人不请自来?他哪一次推门前问过他了?
张起灵用凉水冲了把脸,头疼似乎又剧烈起来了,很久没这么狼狈过。

——吴邪忘记说的是:
——只有这一次,他等他,先开口。

“给你带了粥。”保温桶的盖子一掀开热气就涌了出来,补充的那句话似乎有些多余,“这次还是热的。”
张起灵不知道自己该不该道谢,想了想还是没说,眼见着吴邪似乎要去厨房,微微站起来一点又坐下——这回张起灵是理解了他的心思的,这下意识地动作难免反客为主了。
那股焦躁却莫名地散去了些。
“能帮我拿个碗吗,不想动。”
对面的人愣了愣,然后笑了:“好。”
隔了这么些年,时间好像都是透明的,这点心思还是能一眼看透。
索性反客为主到底,厨房一看就不怎么揭锅,柜里拿出的碗和勺不忘冲洗一下,盛好热粥摆到人面前还提醒一句:“烫。”
明明是个自己都照顾不好的人,这时候却像在照顾一个比他更不懂照顾自己的孩子。
只是不见了多年前那个少年,喝尽了本该递给病人的一杯水后还能轻松地挑眉说一句:“没了我还有谁心疼你,嗯?”
真的,没有了。

张起灵慢慢地喝粥,吴邪百无聊赖地捧着脸,往雾气里慢慢地看。
他想,多待一会儿好了,只是因为仅有的两个保温桶都在这儿了而已。吧。
声音穿过水汽,一句话说得有些含糊:“钥匙,你可以先拿走。”
安静了好一会儿。不需要回答。
放在我手里就不是乱放钥匙了?——没说出口。
这算是要重新开始了?




——我等你,先开口。
——等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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